【人文▪集粹】一座石桥的自诉——第一届风秦上塘文学奖获奖作品展之一

发布日期:2023-05-24 16:15 浏览次数:

作者/王欣奕

上塘街道有一座古桥,名为欢喜永宁桥。

百年沧桑,我自不变,桥还保持着当初的姿态,见证这里的风生水起,见证普通百姓的代代相传。过路人啊,请你路过时,轻轻念起桥上的对联,这些文字是它的骄傲:

“堤接永和万室之盈宁克奏,梁通衣锦一州之文物长新;”

“何须先杖垂虹过客千秋占履坦,还胜迷津驾筏芳规万古泳周行;”

“护十里之皋亭同其巩固,张为舟之风雪示我荡平;”

“北抵盐官庆安澜于海甸,南环省会瞻竟秀于湖山。”

当你的语言掉落在桥上,叩响它的额头,它会向你娓娓道来它的心声。


一、生命赋予

“在皋亭闸东二里有二坝,曰袁家西坝,袁家东坝。二坝之间,旧设渡船以济,称李王渡。今创建桥矣。”

我就是那座跨河水南北的拱形石桥。

乾隆三十五年,李王渡。

当最后一块长条岩石砌入躯体,我石筑的冰冷躯体仿佛感知到人类生命最原始的痛楚,我于一片混沌之中觉醒,猛地睁开双眼。上塘河清冽的水刺激着我的肌骨,像是母亲对着初生的婴孩轻轻呵手搔痒,以指尖传递生命的温度。每一次与水体的触碰,我皆能模糊地感知到,河水声色不露的缄默之下,隐含着一种与天地共生、日月同辉的骄傲。

我因李王渡交通所需而诞生,理所应当,我被冠以与之相同的名——“李王桥”。照理说,我是沉默的岩石错缝叠砌而成的冰冷产物,以石头为心的死物难以被开化。我应该闭塞着听觉与触觉,永久沉睡。可我却在一片蒙昧之中,听见来自千年前文明先声的呼唤,那呼唤声越来越清晰,具体成了一阵呼吸、一声呢喃,之后我便像婴孩一般突然感知到生命孕育最初的惶恐与痛楚。我的灵魂醒了。

我听到的久远的呼唤来自于哪里?我百思不得其解。

“谜底就是上塘河,你听到的呼唤来自先民。”

我诧异地发现,我弯曲的脊背上站立着那个为我砌入最后一块长条岩石的匠人。我更诧异的是,他听见了我思考时不经意间发出的喃语。

筑我的匠人说,我的母亲,我侧身而枕的上塘河,是比他家族的血脉更古老的河流。公元前210年,那位千古一帝大手一挥,兴建军用运粮水道的王令便如河水激起的涟漪一般,从权利中心层层扩散影响到这里。杭州历史上第一条人工河出现了,彼时的它被称为陵水道,俗称秦河。两千年前的河水水面之上,曾经倒映着那位千古一帝的身姿,曾经倒映着那个骄傲的一统王朝。

“也倒映着千千万万开凿这条河的先民。”

只是历史似乎总是习惯了将他们遗忘。历史所记载的内容有限,往往只够将目光聚焦于最瞩目的人物。后人追溯历史的时候习惯运用宏观的视角,所以自然而然凝视的是那些彪炳千秋永载史册的人物。但是平庸又安分守已的普通人才是每段历史的常态和基底。也许历史的如椽巨笔没有多余的笔墨来浓墨重彩地描绘他们,但是上塘河记得那千千万万亲手将它开凿出来的先民。

“他们亲手开凿了上塘河,他们的气息比时间更永恒。”

秦时的明月朗照着深挖沟渠的背影,他们的汗水在悄无声息之中溶解在沉重的泥土里,或是坠入拥挤的河水中,轻轻扣响上塘河的额头。任凭秦时的月光再如何明朗,也终究无法照亮如今的河流了。而溶解着汗水的土地,至今仍在滋养着生命,生生不息。那些扣响上塘河的汗水,早已沁入河流的肌体,被时间催促着一直向前流动。水面之上,万物被腐蚀催化,零落成泥;水面之下,暗流涌动着的是先民的气息。

涌动着生命气息的河水,是不死的活水,有着唤醒死物的魔力。而水上冰冷的石桥,也就是我,被这种魔力意外触动。我记得,我在一片蒙昧之中被千年前的文明先声呼唤,一位先民仿佛从秦时走来,抖落身上仆仆的风尘,用长着老茧的手掌拍醒我。我感知到,一种直达生命深处的温暖熔化了我的顽石之心。我猛然睁眼,发现这位匠人在用他同样布满老茧的手,为我砌入最后一块长条岩石。所以我感知到的温暖来自谁的手掌,是那位混沌中走来的先民,还是这位正在娓娓道来着的匠人?我分不清。但他们似乎都是同一种人,普通的,但又能创造永恒的人。

这位匠人突然停止了讲述,他凝视着上塘河向前不息的水流,缄默不语。他目光如炬,仿佛正在穿行千年的时间,与他的先祖对视。他们之间的交流,无需言语。

“我也会像我的先祖一样永恒。”他又突然开口,“因为你的存在。”

“因为我?”

他点了点头“我和我的同伴一起筑就了你,就像千年前开凿上塘河的先祖一样,将我们的生命赋予了你们。”

是的,比起筑造我的人,我拥有更长远的生命。他们赋予我生命,我赋予他们永恒。

夜深了,那位匠人离开了。我侧身枕着上塘河而睡,右耳能清晰地听见河水的脉搏,古老而有力。每一滴河水似乎都承载着先民的呼吸,淌过我的耳畔。

 

二、欢喜永宁

我发现人们很注重家庭的幸福,他们把这种美好的祈愿放进了诗歌里、戏剧里、说书里,也放进了我的名字里。

一张木桌,一条长椅,一把水壶,街头说书人在桥畔闹市撂地说书。里三层,外三层,人影错落,水泄不通。

我也在听说书。

“且看它那桥孔楣刻有‘欢喜永宁桥’五字,踏桥而过,阖家欢喜怡宁。”

“传闻旧时有位秀才,在寒冬一个大清早出远门,一家老小送至欢喜永宁桥桥亭,桥亭作别,不知归期,相看泪眼,叮咛肠断。情至深处,秀才挥泪写作离别诗一首,您且留心细细听:

‘悠悠上塘水,默默穿皋亭。草青岸积雪,河阔心永宁。风吹芦尽颓,叶落鸟孤鸣。念念难舍手,依依相送行。’”

我记得那天清晨。那一早的冬霜最浓冽,厚重地积在我望柱的八只小石狮之上。砭肤的冷气太凌厉,八只石狮蔫得闭口不言,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悠悠流淌的上塘河水。其实上塘河奔走的势头很决绝,她想义无反顾地前进,只是冬寒僵化了她的血管,使她举步维艰。她说她需要一杯高粱酒,让酒精浮动在她僵化的血管里,然后燃烧。

除了河水流动淙淙,就只有风吹芦苇的声音,无趣,清晨真的太沉寂。终于,不远处有脚步的声音在靠近。愈来愈近,直到露出清晰的面庞。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邻近村坊的一户人家在为家里的秀才送行。秀才和白头老母站在最前面。“此去不知归期,旅途劳累,切记多多休息,天冷多添衣。”白发老媪泪眼婆娑,泪水从深陷的眼眸里流出,哽咽地叮咛着比她高过一个头的孩子。秀才应声,紧紧握住母亲满是褶皱和裂口的手,无语凝噎。

后来,秀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在一个雨打梨花的春天。小时候,摆摊的母亲在桥那头,私塾下课的他在桥这头,他急急钻过穿梭的人群,奔向忙碌的母亲。而现在,守望着的母亲在桥这头,远途归来的他在桥那头,他像小时候那样向母亲奔去,不小心和低着头的过路人撞了个照面。

如此团圆,是人们喜闻乐见的结局。这个渡口有了我,那些遥望和守候便有了寄托,他们将阖家欢喜永宁的祝愿系在我身上。所以,我“欢喜永宁桥”的名称远比原名“李王桥”叫得响亮。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每一个站在桥头的守望人都可以等得到远方的故人。几十年前一个青年妇人死去,把痴痴遥望着河水的眼睛留在了这里。我曾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听见她滚烫的呼吸,听见她颤抖着读完书信后掩面的长泣。悲剧借着人类的嗓子歌颂着它的伟大意义,声嘶力竭是一种疯狂又难以自己的祭奠仪式。我严肃地打断八只石狮的窃窃私语,好想伏在她的耳边说,还是休息吧,疲惫的你。但我石头的性格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直到天空睁开了眼睛的缝隙,听着她的抽泣时断时续,我的悲伤突然难以下咽,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位花甲老翁也常来这里,他在等待一札北来的书信。其实,我曾以预言家的口吻猜出这个故事的结局,但我不甘心。我把老翁不幸的暮年托付给上塘河水,还给予她一双遥望者的眼睛,我要她去找到当初那个离去的背影。她说,老翁的孩子早就以天地为棺椁寂寞地睡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黑发盖着黑土,只是尸体的唇齿间还流淌着乡音。

人有悲欢离合,悲剧难以避免,但人们依旧热情生活,充满希冀。在那旧符换新桃的日子里,我窃听过人们的祈愿,他们总本能将阖家欢喜永宁放在首位。而我很荣幸能成为他们寄托家庭美满祈愿的载体,成为旅人梦里的一种家乡的符号。我以他们家人的名义站立在这里,我便是最后的家的港湾。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我侧身枕着上塘河而睡,右耳能清晰地听见河水的脉搏,温暖而有力。每一滴河水似乎都承载着旅人的梦,淌进我的梦里。

 

三、桥之将死

我曾经认为永生很轻易,比起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我有太多的时间。当初,我对那位匠人说,我会代替他永远存在,赋予他永恒的生命,我说得信誓旦旦。但天有不测风云,我也会老去。

2017年7月5日18时。

连日暴雨。这个夜注定也是失眠的夜。

狂风猛撼着我紧绷的每一根神经,密集的暴雨声像鼙鼓声般遍地擂来,惊溃水下先民游走的气息。暴涨的河水实在太拥挤,渐渐失了千年积淀的沉稳性格,凶猛的第二面在作祟,借着狂风嚣张的势头向四周扩散冲溅,谋求喘息的空间。

冒着豪雨,我沉默地屹立着,原本就弯曲的脊背更显得伛偻。雨水滂沱,从桥面渗透进我桥身内部,内部的填土因为水的原因在不断膨胀,我胸口闭窒,喘不上气。这都是衰老的迹象,就和人类一样,步入中老年后,脆弱敏感的身体极易感知到天气的阴晴并做出反应。清朝至今,百年沧桑,走向衰老,拖着这一身的病骨,我祈愿能度过这一劫。

2017年7月5日20时。

狂风暴雨摇撼着整个天地,好威风啊,步步紧逼。我曾是这片土地最坚挺的守卫,俯首弓腰的姿态只呈现给喧嚷着从我脊背上穿行的男男女女。飞扬跋扈的风怎杀得死我的傲气,我肃穆地闭着眼,任尔东西南北风,我相信自己不会被摧垮,自信得近乎盲目。但我忘了,时间是人类的死敌,也是我的死敌,千疮百孔的桥身就是我衰老的证明。我紧张又疲惫地蜷缩着,把头枕在上塘河的怀里,枕下是河水的怒吼与苦吟。我没有力气去理会,这由狂风暴雨带来的,荒唐的热闹,此时我像是一个被嘲弄的老人,只剩落魄与难堪。

百年多病的我早已丧失当初的防水性,我能感知到,体内渗入的雨水愈发多,整个躯体以难以遏制之力在肿胀,那种力量由内推到外,想将我崩裂。溽郁的暑气和撕裂的胀痛导致了我的幻觉,在天旋地转的黑暗中,我惊恐地看见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开裂,岩石一块接着一块迸裂,它们呻吟着滚落在地上,像是刚被割裂的头颅,在短暂挣扎之后,便一动不动,陷入死寂。我突然痉挛,一种真实的撕扯感把我猛然拽回现实,这种足以让我清醒的疼痛使我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桥面上的部分石块已然凸起。实在难以消受,我痛苦地闭上眼。

2017年7月6日凌晨3时。

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它压下来,一直密集地压下来,它想亲手把我推倒。或者,它更想以另一种残忍的方式终结我的存在。雨水还在持续地渗透进躯体,绵长的恐惧总是比干脆的杀戮更诛心,它是一个以此为乐的刽子手,哂笑着等待我能够承受的临界点。此时我肿胀得喉头拥堵,连最后的悲鸣也不配拥有。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一座石桥的脸色,那么我的脸色一定白过他双亲鬓角的霜发。

人类说过,他们在死前会回首此生的执念。我是通人性的桥,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吧。即使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起死回生,将最后一刻的真相告知世人。雨水肆虐地泼盖在我的额头,透过蒙蒙的雨帘,恍惚间我看见乾隆三十五年那位匠人清晰的容颜,他凝视着上塘河向前不息的水流,缄默不语。他目光如炬,仿佛正在穿行千年的时间,与他的先祖对视。

一片晕眩之中我意识到,眼下已到弥留之际。我很抱歉,我无法代替他永生,我即将朽去,在这个世界失踪。

“历史,对于旁观者是一段故事,对于亲历者,却是切身的喜悦和感伤。”我是那个亲历者,我的脊背上扛了太多祈盼与寄托,是我使这些情感保持鲜活,不被时间僵化,但遗憾的是,我也即将成为旁观者口中的一段故事。

也许会有后人娓娓道来我的一生,我生于何因,毁于何事,他们会将我的渊源和作用反复强调,可是还会有人一直记得寄托在我身上的,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平凡先辈那,简单纯粹但是富有生活气息的情感吗?也许不会。

我始终相信,亲历者的诉说才能让一段历史还原最本真的模样。而我,一座百年的石桥,作为一个对于人类而言,无声的亲历者,我站在那里,便是对那段历史和那段历史下认真生活的人们,最朴实的还原。

不能一直坚挺地站在这里亲历历史的喜悦和感伤,我感到遗憾。但我也不得不清醒地接受,自然界对于任何人和物都一视同仁的残酷规律——没有什么是永生的。开化了的石头生命接近尾声。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平静,我虔诚地等着自然最后的审判。

我已经肿胀得面目全非了,现在,一片树叶的重量便可将我击垮。最后一滴雨滴带着怜悯垂下来,渗透进桥身,那一刻,万物都在屏气。刹那间,我的躯体膨胀到了临界点,东北侧金刚墙部分轰然倒塌,随之带动部分拱券和桥面松动垮塌。

2017年7月6日凌晨3时13分,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四、涅槃重生

2018年7月。

一双双眼睛重叠在一起,相互簇拥着我,我被托举起,从死亡白色的空洞里。它们注视着我,温暖的目光溢出,缓缓垂下,溶解在我已经瘫痪的意识里,我的意识酣然地吮吸,最后饱和。我出神地凝视着它们,突然发现我认识这些眼睛。两百年前,我在与我对话的那位匠人脸上见过;一百年前,我在桥畔赏花问茶的人群中见过;失去意识前,一个阴云压沉的白天,一位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我见过。一刹那间,这些眼睛归属者的姓名,被时间遗忘但是被我从晦暗里捡起来的姓名,从我的意识中不知疲倦地倾巢而出。有声音响起,以朋友的口吻,以师长的口吻,以家人的口吻,呼喊着这些姓名,千千万万遍。回声越来越大,砸向幽闭意识空间的墙体,墙体破裂,流出黑色的血。我的耳朵一阵剧痛。

我恢复了意识。沉寂了一年的耳朵又听到了熟悉的喧嚷的声音,人们如往常一样在我周围。感知不到伤口的痛觉,我可能是麻木了,急急寻找河水里绝望的躯体,却惊异发现自己全身完好。看见自己恢复原貌,涅槃重生,我有些错愕。

好像有人正在提及我。

“有了它,我们的生活才方便,不然,从对岸走过来要绕好远。我隔几天就来这里看看桥修得怎么样了,我们周围邻居都很关心它。”一位老人认真地说,他深陷的眼窝里溢出温暖的目光。我认识他,在我垮塌前,一个阴云压沉的白天,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面前是一位记者,正在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记录着。

风起上塘,碧波摇晃,我的影子投在河水里悠悠荡荡。我喜欢这样的平凡瞬间,喜欢人们像河水一样从嗓子里流出的语言。滚烫的话落在地上叩出回响,我总是等待着它们冷却,然后变成岸边的石头。

与老人告别。记者在走向我,走向我的脊背。我急切地希望他在脊背上的某一点停下,用他掌握的信息为我还原我的重生。他会的,我听见真相在他喉咙里东碰西撞的声音。不断缩短的距离,真相的距离,我察觉到我紧张得呼吸急促。他停步,我们的呼吸声有共同的回音。

我率先开口,“一座桥死后还会有一座桥的,所以我以为自己倒下的地方会有一座新的桥站起。”

像投一颗石子进水里,我等待这句话激起的涟漪。

“不会的。虽然修旧如旧比建起一座新桥更费周折,但我们还是更愿意让老朋友回归。”

记者说,事发那天,我的垮塌被发现后,相关部门连夜进行临时应急抢救措施,他们用防水的帆布将我的残躯覆盖住,防止情况雪上加霜。同时,正式维修的方案也马不停蹄地编制。正式修复环节实施得很周折,匠人们从水底将我躯体的构件一件一件打捞上来,不厌其烦,并且再一件一件耐心地放到原本属于它们的位置,修旧如旧。还有一些石块在我垮塌的时候破损了,为了安全性,他们无奈只能更换新的石料,但新的石料也要求和原先的材质相同,颜色接近,修旧如旧。特别是横向连接拱券的拉结石。

“你知道吗,为了这种石料,他们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山东的一个石矿里找到了。”

“都是为了将最真实的你,还给你。”他说得有些激动。

“刚才我采访的那位老人,你看到了吗?”我应声。那位老人的眼睛我很熟悉。

“他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你修复得怎么样了,不止是他,还有许多附近居民,也这样关心你。”

我想起了那一双双重叠的眼睛,里面就有属于这位老人的眼睛。在一座桥落魄倒下的日子里,那双眼睛溢出的关怀目光浸满了上塘河的水。

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我把我的所见所闻用人类看不懂的神秘文字篆刻在石筑的躯体之上,我把人们的嬉笑怒骂和上塘河耳语,我捡起他和她被遗忘的姓名。这是我的使命与职责,我不想索取什么,我视之为理所应当。当我疲惫地倒下,才发现,守候从来不是单向。他们亲手将我扶起,告诉我,我们之间还会有更多的时间。有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的永生不是我独自需要承担的事,他们也很在意。两百多年过去了,一定还会有下一个两百年。

好温暖,石头的心在发芽,长出了一朵花。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生命的延续,有烟火的气息,有鲜活的情感,有传统的继承。他们很认真地生活着。如果历史的如椽巨笔不愿意写下普通人的姓名,那就让我来记住他们吧。我永远是他们沉默而忠实的记录者和守护者。你也许会觉得我很厚重,那是因为我的脊背上安放着许多普通人的一生。

过路人,谢谢你听完我的心声。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你说,

“把你的姓名也留下吧。踏桥而过,祝你欢喜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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