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笑语 | 桃树

发布日期:2025-02-27 19:41 浏览次数:

院里的桃树要被砍掉了。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它年逾15,对于拼接组装的嫁接生命来说,已经是高寿。这些为了人的眼睛和食胃活着的植株,燃烧了百分之九十的生命用于十年的落英缤纷,搏得一句灼灼其华,也算是死得其所,寿终正寝。

它出生于一个小而善的谎言。吃完了桃子的三岁的我,学着书上的动作把桃核埋进土里,以孩童的心智来说,明日就该有小桃树,后日便开了桃花,一个七天后就又有甜甜的桃了。孩子的一夜是创世的一周,事实上也是如此,第二天的中午,一棵等人高的纤细桃树不偏不倚地生在原地,下身笔直色浅,上身歪斜且色深,中间绑着粗粗的布袋。

妈妈告诉我,它摔断了手臂,真稀奇,树也会摔跤。

后来它好了,那时的它,枝条纤细,叶片嫩绿,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年复一年,它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长,渐渐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春天,它开出一树繁花,像一片粉色的云霞;夏天,它撑起一片绿荫,为院子带来清凉;秋天,它结出累累硕果,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冬天,它静静地伫立在寒风中,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春天,我最喜欢春天,当然只指早春。它总是面露微笑,色泽红润,紧绷的皮肤上能凝结甘露。老桃树开花了。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枝头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时不时扑棱着翅膀,抖落几片花瓣。花瓣随风飘落,有的落在青石板上,有的落在墙角的青苔上,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于是还有的落在我的肩头。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院子里。狗蜷缩在墙根下打盹,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晾衣绳上的床单随风飘动,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隔壁家的妹妹放学回来了,欢快的笑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但是这个春天,它再也没有醒来。干枯的枝条上,连一片嫩芽都没有冒出来。我站在它面前,看着它苍老的身躯,伸手抚摸着它粗糙的树皮。我当然感到悲伤,它的到来很迟缓,大概走了十五年之久,才从那颗从未发芽的桃核开始破土。就像初见一样,它的上身色深而歪斜,下身色浅、矮而笔直,表现出两个品种的表征,凭借着现代农业技术糅合在一起,成为果园里的弗兰肯斯坦。既多花又多果,能观赏能结实。

这里有三棵桃树死去了。

以树的标准而言,它们的一生是完整的,经历了春夏秋冬的轮回,见证了无数个日出日落,抽过芽开过花,落过叶积过雪,所以树不伤心。

以人的标准而言,它们的一生毫无尊严,受过了风吹雨打的洗礼,经历了十五年严寒酷暑,折了寿失了果,摘了花捻了叶,所以人很伤心。

不过都已经结束了,肉身经历九相,灵魂走过奈何,六道轮回能知我言的话,便祝你再世为人。


文字:胡笑语

初审:石登贵

终审: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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