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杉妮|小说|他

发布日期:2025-02-28 14:01 浏览次数:

    

    夜晚的23:45,对于多数人来说是窝在温暖小床上的好时机,再在互联网世界里遨游一会便能穿过今天与明天或是昨天与今天的交界。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地铁站不太符合他18年来过的作息生活。

    他今年刚成年,熬过初中、小学、高中后,他成了名大学生。

    他习惯当一个“好学生”了。虽说上了大学生活自由了些。但早上六、七点起床,晚上九、十点上床,这习惯他暂时抛弃不了。然而中间这段时间被什么填充满了他也道不出什么明细,只记得大抵是跟上课有关的事;上床后的时光更不必细说,“睡前不宜玩手机”是早明白的道理。在学校的日子一天天是那么过着的,他也说不上来好与不好,只在睡前闭眼时会恍然在心里冒出一句:“又过去了一天。”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地铁站当然有他的原因。

    那是在几天前了。室友A跟室友B在说话。“直接玩个通宵…明早…回来。”他在床帘内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往常他不太会注意听室友们的谈话,因为他与他们的关系谈不上熟稔——他像与他们合租的。他也犯不着做自讨没趣的“拉开窗帘问一句“你们在聊什么””的行为。故就算这发言于他而言像一记闷钟响,他也只暗暗想着:“出格!”然而,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爱“孤芳自赏”的人。在校园里形单影只走着的时候,偶尔会带着艳羡暗瞄几眼不远处大笑的三五成群,其余能做的只有挑高耳机的音量。

    声音窸窸窣窣帘缝钻进他的脑子里。“差个人…叫上他…你去问问..”“他?他会去吗…”他觉得如临大敌了,口鼻紧紧屏着气,手指抓着那一小页书纸不肯放。心口一瞬有些烧热,他把窗帘里自己原先懒洋洋的姿态摆端正了。

     ……

    “行啊,可以。”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被需要了——隐蔽的愉悦感后知后觉。“偶尔尝试一下也无可厚非的。”“唱个k消遣一下吧。”他心想着,论文迟些完成不碍事。这种往常他避之不及的超脱事此刻竟被他轻轻带过了。

    于是到了此刻,他站在了地铁站。舍友已提早出发。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地址和地铁线路图上打着转。黝黑的地铁隧道让他想起了刚刚途经的巷子。这巷子不至于毫无人烟,但多是耷拉身子的收摊人或摇摇摆摆往回走的青年们。眼光落在逆流而上的他身上时多了几分探索的意味。他应是察觉到了,不然不会多次抬头瞥几眼头顶昏黄的路灯——人在局促时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忙。与众不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早知不该草草答应了事的…”“快些!再走快些。”他匆忙的脚步看起来灰溜溜的。

    好在地铁里的人各有自己的世界,未把眼光分给他一丝一毫。这回轮到他打量别人了,然而矩形屏幕的荧光把五官糊成一团惨白,看到的东西千篇一律。车厢里没人说话,只有寂静拿把小锤敲他的耳膜。他渐渐塌了背,地铁里的暖风熏得他眼皮耷拉,何况平常这个点他大概已在梦乡里游荡了。

    “…提醒您,xxx站到了。”

    这个站名刚刚在他脑子里翻滚过一遍又一遍。车还没停稳他“蹭”地站起身又坐下去,走出地铁口后眼珠飞速乱转地找着“xxKTV”的灯牌。空旷的环境里找这目标很容易。“但这个点真有人唱k?”他揣了怀疑靠近灯牌,远远看着大门好像闭着,也没有灯。“可恶!该不是被耍了!”念头一跃而起点燃理智了,他再也踟蹰不了了,大步上前,看到入口处闪烁微弱荧光的“欢迎光临”后,呼出口气来。

    “叮”的一声提醒他楼层到了。他没打出的哈欠在电梯门开后彻底消失了。

    一扇门真能隔绝两个世界。包间里漏出的走调或悦耳的歌声流出来了,人群的潮涌不住经过,他踏出的每一步好像都不是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好在他没被狭小通道里的人流挤回电梯口去。

    207209…”昏暗迷蒙的灯光里他不得不眯了眼睛看门牌。

    “…213!到了…”他嘟嚷着,手放在门把上迟迟不肯握下去。他觉得自己像个孤身一人的骑士。

    “您好,麻烦开一下门谢谢。”服务员端着酒水要进门,眼神在他身上要落不落的。

    这下他不得不跟进去了,“让人看笑话成什么样子?”

    门开了。他笃定这辈子没身处过这样混乱的场合。

    打扑克的一堆,玩骰子的一堆,跳舞的一堆,打台球的还有一堆。密闭的空间里笑声话语声骰子碰撞声杆球互碰声轮番起伏,始终回荡着的歌声反而不显刺耳了。他不知道把眼睛和手脚往哪放,他猜测总有眼光会落在自己身上。

    “快去找点事做呀!”

    此刻他恨父母没把自己生成个伶牙俐齿的外交官。好在周遭其实压根没人注意他,各人有各人的时间要把握,各人有各人的快乐要享受,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瞟一眼足够打发好奇心了。注意到这一点后他放心靠着沙发靠背了。他之前以为自己绝对排斥这种场合——热闹且混乱,然而他发现自己的脚在跟着音乐打节拍。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种血管壁隐隐作痒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多些存在的感觉了。心思转向周遭的人。包间里的男男女女不少,看上去都跟他一个年纪。每个人的表情都声动的有点夸张了,明明都是两只眼两只耳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他怎么不觉得自己也能做出这些表情呢。   

     你们几个合着整我呢?……”是他室友的声音。

    他把头挪过去看着,原来是在打牌。开新的一局了,大把大把的纸片被一个人划拉到桌中间,几个莫名其妙的动作划过,所有牌都叠成一个长方块了。人各开始抽牌,有些挤眉弄眼的要去扒拉别人的手掌。有些没打出好牌,气得抬起酒瓶就是一气乱灌,沾湿衣裳也不在乎——有张好牌再说。他跟着他们仔细地观察了会,发现游戏不难。

    “这我也行。”他暗想着但不发出声来,光用眼盯着室友的牌。

    眼见着室友又要打出一张烂牌。“这张!出这张…”他大着胆子搡了搡室友胳膊。对方听出来是他,狐疑的眼神盯了会牌,随后便将它扔出去了。气氛突然有点凝滞。对面嬉皮笑脸不起来了,笑脸转移到室友脸上来了。

    游戏结束了。“看不出来,有两把刷子嘛!”室友用那种夸张的表情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他感觉是炸弹落在自己肩膀上了,炸得他内脏有四分五裂的灼烧感。有根弦把他低着的头颅拉起来了,他踌躇又向往,终是冲进他们中间去了。

    寻欢作乐他此刻无师自通了。

    “…我接!…我还有…”他瞪大眼睛了,“压!…”他抽动着大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惊人,伴随“嚇嚇”的声响。头顶彩灯一阵乱转。他想,自己的感官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没人唱歌了?”他把眼神从手牌上拉回来投向四周。“他们嘴巴不还是动着么……”但这问题也无需在意,关紧的事是出牌呢。头转回牌局。队友崇拜的眼神,对手警惕的目光都叫他兴奋——他现在是个超人了。

    “压!…”

    “再压!…”

    “哈哈哈好运气…”

    不得不承认他在玩乐上有些天赋。

    他与朋友们碰起酒杯——就这么会他已经收获不少“社交好友”了,微信二维码被一遍遍地扫。一口没尝过的酒连灌半瓶也不算事,碰来碰去的“砰砰”声让在场男生甘拜下风。他这自在活泼嬉笑的态度让在场不少女生把目光放到这位新星身上了。他显然与几小时前的自己判若两人。不,或许他已经不认识过往的自己了。“能这么有意思!”他还是大笑着,做着跟所有人一样夸张的表情。

    他想继续快活下去。

    迷蒙的灯光下桌上有什么东西一会明一会灭一会远一会近的。他想自己大概是喝醉了。他照常不想搭理。但冥冥之中他又被迫升起搭理一下的念头了。他伸手去抓那东西,但那东西不听他的话,他抓左那东西便向右。来回几下他也烦了,

    “什么破东西也敢看不起我?”

    他一整个身子扑过去了。那东西在他眼前放大,从模糊到清晰的可怕——是他每天设的早晨六点整的闹钟。

    他抑制不住地混身颤抖了。“关不掉!…怎么关不掉??”他越划拉铃声反而越响了,以致把他暂时丢失的听力也找回来了。

    但他又忽地失去视力了,耳边闹铃还在乱叫。他终于成了真正的疯子了——狂吼大叫着四处伸手扒拉。好在他还是被上天眷顾的,他从他漆黑一团的世界里扒拉出了一条光线。他感觉抓住稻草了,继续拨开如布般柔软的黑暗边界——

    他扒开自己的床帘中看见了早晨六点整洒满阳光的寝室。


声明

本文的内容编辑排版由作者一力完成,文责自负 。

文章|朱杉妮

初审|曹会缘

终审|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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