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淑雯 | 文学短评 | 读昌耀《猿啼》

猿啼

昌耀

英雄使命。

机遇先于公正。

有谁长啸。

当他怔松地从插帐的土垒拔地起立，

壁上杂音粉尘在明镜积淀。海面落雾。

海上旷日的竞技仍是无尽的栅栏。

仍是跨栏跳跃，一路突围。

他闭目，花钟萎谢。虎斑

逃离虎皮犹如系列野火。

蕨根晶粒射如阳光淀粉刺伤四荒八极。

弦弓在射手的酒杯震落秋林秋叶。

艳猎的追逐者时已蹬车蜂拥而至。

四寻艺术返古的庖厨。

而他

生命之筏

早乘血潮冲决幽谷而下。

一声白猿。

后羿射日，唯有一个太阳幸存。幸免于难的太阳从此兢兢业业，肩负普照大地哺育万物之担不敢喘息。

这是一首灿烂的诗。它的美丽并不是单薄的，而有着厚重的神话色彩与天地间开阔的力量。

猿，像是一个召唤者。当那凄厉的呼啸刺破静寂，太阳仿佛抖了抖身子，睡眼惺忪地起来了。他光芒微弱，像个孩子；而海呢，已经准备就绪，开始“落雾”“沉淀”，催促波纹搭建跨栏。太阳他是个雄壮的小伙子，年轻力盛，不停地向前冲刺“嘿呦嘿，嘿呦嘿”。有时，他停下来喘息片刻，身上的暗斑渐渐被自身的灼热所熔化。荒地的野草因为受不了热的刺蛰，伏倒在地。时间的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四季便完成一次更迭。

湖面上波光粼粼，整个世界已亮得睁不开眼。不久，射手将要执行他的神职。命运它那巨大的弦紧绷着，倒映在玲珑的酒杯中——这一松一驰，一紧一慢之间，暗示着一场未来的危机即将发酵。追在太阳身后，身穿华衣、高执辔绳的是他的九个兄弟。他们还是顽劣的孩子，不爱规规矩矩地值勤。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为什么不结伴出去游历？嗡鸣的讨论声打破了持久的宁静，殊不知悲剧即将降临。在纷纷攘攘中，最初的太阳已不知不觉离他们远去，到远方轮转去了。这次失散，却是幸免于难。

又是一声白猿。将纸页翻过来，这一句非常出色。仿佛苍苍茫茫无边无际的大世界中，白猿身处其中，又独立其外。它比太阳的稳重更胜，它比日出的含义更深，可还是渺渺远远的，啼鸣、呼啸、告别。它从不疲倦，也不哭泣，超越历史一千年一万年永恒地守望着。我们在猿啼中目睹了太阳翻海腾波的壮丽，又在猿啼中苏醒，回归现实的寂静。

文字：方淑雯

图片：中国国家地理

排版：方淑雯

初审：骆舒瑶 

审核：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