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尔|小说|重聚

冰冷的冬雨在夜空中肆意飘洒，打湿了狭窄破旧的街区。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朦胧如雾，散发着微弱的光。在雨幕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女孩手中紧紧握着一沓寻人启事，纸张被雨水浸湿，边缘已经开始破损。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依然哆哆嗦嗦地把寻人启事贴上每一面墙，每一根电线杆。

风在街巷中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冷。女孩破旧的鞋子里早已灌满了雨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紧紧地裹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她一边走，一边哭，在这寒冷的冬夜、破旧的街区里，寻找着可以张贴启事的地方。

在往后的十几年里，这个场景总是出现在陈珂的梦中。梦里是八岁的她，寻人启事上的女人眼角眉梢都含着浅浅的笑意，眼角藏着岁月的风霜，眼睛明亮而有神，这是她的妈妈冯青。冯青在一家有名的工厂上班，老板秦炎是一位在社会上非常有声望的人物。陈珂学习很好也很能干，母女俩就在这个旧街区过着平淡却温馨的生活。

那一天早上，暖金色的光透过淡粉色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子，陈珂揉着眼睛走出房门，桌上摆着早餐，冯青正要出门。她回头笑着说：“珂珂，妈妈去上班了！吃完早饭就抓紧去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妈妈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不同的是，那天之后，冯青再也没有回来了。

一天，两天，一个月，陈珂背着寻人启示奔走在这座城市，反复走进警局，却得不到消息和答案。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原因，在陈珂的世界里，妈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就这样消失了，她的眼泪和哭喊在黑暗的冬夜里没有任何人看到听到。一年，五年，十年，陈珂拼命地学习，成为了一名主理妇女儿童案件的检察官，她想追查当年的真相。她千方百计胜诉升职，换来的镜头前每一句“检察官陈珂”，都代表让不知所踪的妈妈看见的可能性多一分。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生活的一切早就已经回到各自轨道向前运转，没有线索没有消息，如温水煮青蛙般陈珂好像渐渐接受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只是每次从梦中惊醒后眼角的泪水长久的怅然失落证明自己从未放弃寻找妈妈。

时针悄然滑向晚上十点，检察院大楼却依旧灯火通明，宛如一座屹立在夜色中的灯塔。透过一扇扇窗户，可见办公室内攒动的身影。刚解决完一个重要的案子，大家都在趁热打铁抓紧完成最后的整理总结工作。指针划过十二点，同事们陆陆续续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陈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实她早就做完总结工作了。只是每次结束一个案子，她的心中都五味杂陈，看见每个案件的加害者受到应有的惩罚，受害者们走出阴霾，走向崭新的生活，她都由衷地感到开心与幸福，与此同时又会涌起一阵失落。她能在律法迷宫里为他人寻真相，却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母亲。静静地坐了会儿，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搓了搓脸，陈珂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眼神又恢复清亮。

路过组长办公室时，陈珂发现里面还透着微弱的亮光，本想着和组长打声招呼，门虚掩着，她轻轻敲门，听见“进来”后，陈珂推开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组长坐在黑暗中，他面前的大屏发着幽幽的白光，上面有很多人的照片，各种符号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在这天冯青再一次出现在陈珂的生活中。

大屏上一张熟悉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刹那间，她的心跳如雷，瞪大了双眼，她大步走上前，指着照片喊着“这是我妈妈！是我妈妈！”眼泪早已沾满双颊。

组长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反应过来后，他走过去抱住了陈珂,拍她的背让她坐下，他说：“十几年前，我刚毕业，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工厂老板秦炎性侵多名女工，但当时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一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你的母亲冯青打来的。她说自己和多名女工遭受秦炎的性虐待，并有录音作为证据。我们约好当天下午在检察院见面，但我却没有等到她，并且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我怀疑她的消失与秦炎有很大的关系。秦炎有权有势，我那时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检察官，我想查却处处碰壁，最后这个案子就以证据不足草草了事。消息也被封锁控制，知道这个案子的人少之又少。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这个案子，我努力升职得到更多的权限，搜集更多的证据。我在当年的证基础上补充了不少的证据，但依然不够。现在秦炎的势力扩展地越来越大，在政界商界都如鱼得水，想要定他的罪越来越难。我多想有一天能把他的罪行公之于天下，让他伏法。”

那晚之后的几个月陈珂查遍了秦炎的一切信息，想从中获得一些线索，但所收甚微。直到他们在处理一件案子时带一个从小受到继父性侵的小女孩去一家私人的精神医院做心理评估。在那家医院的走廊上陈珂看见了一个穿着医院工作服和她的母亲冯青很像的人。陈珂跑上去，抓住那个女人的手，她的眉眼和冯青如出一辙，只是眼神麻木，瘦得只剩一副骨头，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她的手被陈珂握着，被吓了一跳，然后挤出笑容说：“小姑娘我不认识你。”

陈珂找到院长询问这个工作人员，当陈珂介绍了自己说明了来意后，整个谈话过程院长都眼神闪躲，闪烁其词，询问无果后，陈珂每天都密切地关注着这家医院的动向，她发现这家医院即将举办一个公益活动，而秦炎也会作为嘉宾出席，这更加坚定了陈珂认为秦炎与这家医院的院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想法。

公益活动这天，陈珂也去了医院，在场地的边角她发现了和冯青很像的那个工作人员。她手里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放着甜品的桌子，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台上，陈珂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

“接下来有请秦炎先生上台！”她开始颤抖，眼睛一瞬间充血被泪水填满，抹布掉在地上，她跑了出去，嘴里哭喊着“珂珂！我的珂珂！我的珂珂只有我了，放我回去！”陈珂追了出去。陈珂抱住了她，喊着：“妈妈！我是珂珂！我终于找到你了！”

几个月后，冯青和陈珂一起走上了法庭，冯青作为受害者控诉了秦炎的恶行。他们还说服了医院的院长出庭作证。当年院长一家生活艰苦，受秦炎的帮助开了这家医院。秦炎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冯青手中掌握证据并将交给检察院，就绑架了冯青。以家人威胁院长将冯青当做精神病患者囚禁，让她吃精神类的药物。囚禁期间冯青不断哀求，哭喊说自己的女儿陈珂只剩一个人了，求他们放了自己。长期的囚禁与药物影响，冯青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记忆开始丧失。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的风头过了，消息被封锁，冯青也彻底失去了记忆。院长不忍心一直囚禁冯青，让冯青在医院里当一个小小的打杂工作人员。再加上之前收集的各项证据，终于让秦炎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冯青和陈珂再次回到彼此身边。她们一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冯青认真挑选着女儿爱吃的菜，还不时和摊主讨价还价，女儿跟在后面，嘴角含笑，时不时补充几句。一起散步，一起逛街，走路时手挽手，分享生活里的趣事。

失散的十几年中有太多的苦痛与遗憾，所幸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