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感官上的故乡
人们的记忆往往与彼时的感官连结在一起,就如同普鲁斯特效应所展示的那样:当你闻到某一种特定气味或听到某种特定的旋律时,会忽然想起一段埋藏已久的回忆。如此这般,一个聚落乃至于乡镇城市都是由无数的物质存在所建构的,而这些物质存在的声与色往往承载着其背后的文化、历史以及我们每个人的独特记忆,而这就如同时光黑洞般将两个不同的时间线连通起来,让此时之人可以观望彼时之事,去触摸一段忘却的记忆或是一丝埋藏的历史。
家乡的色是归晚的彩霞、流淌的碧绿与那凝滞的青苍…… “由沅陵南岸看北岸山城,房屋接瓦连椽,较高处露出雉堞,沿山围绕;丛树点缀其间,风光入眼,实不俗气。”正如镌刻在沈从文的笔下的景,我的故乡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山城,也正是这一独特地形造就了我记忆中的故乡之色。自儿时起,晚饭之余我的父亲便时常带我去河畔散步,河畔的景连同她的历史也一并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记忆中而这一汤楚水也在季节的轮回中变幻,春的碧,夏秋之交的青褐,冬的墨绿,特别是冬季沅江枯水期时,故乡的旧城便显现出来,黑瓦素墙也零零散散的点缀在松软的河床之上。故乡的晚霞不似常拟的锦缎,相较之下便更似带上了一丝神话的诡谲:在杏色的丝帛上,三足金乌喙衔金丝向那一晕素色绣去,远山之上是一簇簇的亮橘与檀紫……每每回忆起故乡的种种景色,这浩翰的光影色彩便投影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常常想:“从何时起,这浩浩沅江便蜿蜒连绵在家乡之上了呢?”回答我的往往只有磅礴浪花。当为了描述家乡的物质存在再次回归故里时,我发现这沅江便不仅仅是旖旎风光的代名词了,沅江素来有“学富五车,书通二酉”的典故,她自贵州奔涌而来穿越了四省九区,她澄澈的江面映射出各个璀璨的历史切面:行吟“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的屈原,“携一壶浊酒,乘一叶扁舟”的刘禹锡……
我家所在的社区“龙兴社区”得名于家附近的龙兴讲寺,龙兴讲寺是唐太宗李世民时期修建的佛学书院,后来在明代时成为了王阳明传授心学的虎溪书院。这个寒假期间,龙兴讲寺得到了进一步的修缮:总体来看,寺庙的布局规整有序,以中轴线为核心,各殿宇依次排列,左右对称,与中国古代的建筑布局相像。踏入寺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山门,它庄重古朴,飞檐斗拱向上向外探升起翘,犹如展翅欲飞的鲲鹏。在山门的两侧是宏大的戏台,木质的框架坚实稳固。其上的彩绘虽历经褪色,却难掩曾经的精美,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走进寺庙内部,大雄宝殿气势恢宏。抬梁式木构架撑起了大殿的脊梁,巨大的楠木立柱坚实粗壮,彰显着古朴雄浑的气质。大殿空间开阔,却因巧妙的布局而不失庄严之感。佛龛位于大殿中央,金身佛像端坐其中,慈悲的目光俯瞰众生。两侧的罗汉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尊都饱含着工匠们的精湛技艺与虔诚之心。沿廊前行,可见观音阁,它精巧玲珑,楼阁式的建筑风格独具特色,木质的栏杆与雕花窗棂,细腻而雅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阁内,营造出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拾级而上,便是王阳明先生时期的大讲堂,堂中无灯自亮,面朝沅江,不时有河风吹来。整个龙兴讲寺被红色的雕栏围墙环绕,看着这熟悉的红墙,那记忆中温良的仲夏之夜也侵入了我的脑海,那时龙兴讲寺并不怎么开放,大多时候只能从外面看到棕黄的琉璃瓦,我家到沅江边会经过龙兴讲寺的外墙,往往要走300级青石板台阶,就在这个过程中便是儿时最快乐的时候,可以和父母讲今天开心的事,也可以在脑海中编造一些奇幻的冒险故事,但是长大后便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了。
在懵懂的成长过程中,我们用脚步去丈量,用眼光去测绘这家乡的每一片物质存在;我们用心灵去感悟,用文字去记录这物质存在所蕴含的情感连结。在一次次与其对话的过程中,我们感悟着她逐渐凝实的温良的灵魂,而她也悄然记录着我们的某一段记忆。当长大后的某天,我们再次观测起她时,她也会用穿越时空的“眼眸”告诉我们:“我们要比想象中的更加熟悉!”
文字:石登贵
初审:石登贵
终审:姚洲